行政区划

我的高西沟

  我一直羡慕有故乡的人,因为我没有故乡。没有故乡灵魂就总在漂泊,于是我的灵魂就总在漂泊。

 

  故乡大约说的是出生地,但故乡里大约也应该有泥土。城市太大,一个大都市可以容纳几百万众生,但一个灵魂要想驻足却很难很难。比如我,我出生在西安城中心城隍庙的一条小巷,那条小巷至今还在,但小巷里的人没有谁能记得这里降生过的一个黄毛丫头是我。故乡需要认同,大都市里的人没有这种归属感。有一天,我到了一个叫高西沟的小村庄,住进了其中一个农户的家里;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小块地方。但我突然发现我的灵魂在此很安宁,就像我此生之前很早很早就住过这里。泥土很甜,村人很亲,就像他们早就熟识我,就像我早就熟识我的村人。

 

  我的村人的富庶让我惊讶,在陕北榆林米脂黄土高坡的皱折里竟隐藏着这样一个村庄。他们用了农人的智慧,早在大跃进的1958年就开始退耕还林还草,几代人半个世纪追求着一个绿色的梦想,四十座山峁二十一条沟的赤贫山村变成了山青水绿的陕北江南。它的美,让你无法形容;无法形容的是它并非大自然的恩赐,是我的村人、我的高西沟人硬是把几代的汗水化作了村前流淌的另一条金鸡河,把天上的美景搬到了人间。这种美,有一种撼人魂魄的壮美,为黄土高坡贡献了四平方公里绿色的我的高西沟人,我的灵魂不能不向你致敬。我想我的灵魂何以在此如此安宁;我的梦里有绿色。

 

  二十一世纪是人类绿色的世纪。绿色是生机,绿色里有富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生活在一个绿色村庄的高西沟人享受他们的富庶便是极其自然。我的房东一家五口,家里有几头牛,一群羊,作饭用沼气,洗衣用洗衣机,儿子回来骑的是摩托车,我住的窖洞里有电话、电视。开始我以为,我的房东家是村上的“首富”,但没过几天,我就知道了高西沟这里村里人家普遍的生活状态。一天从山上回来天色已晚,我很奇怪这里的白昼这样长,早上四五点天亮,晚上八九点太阳才下山。太阳在这里也这样勤快,像农人一样“早出晚归”。因此我下山已是晚上九点,路过一户人家,我想进去看看。高西沟不拒绝远方的客人,在这里,我无论进到哪一家主人都会热情款待。这家的主人叫高治富,这名字先起得好,“治富”是真“富”了。儿子在外做生意,女儿出嫁了,这会儿老夫妻俩正在做晚饭,沼气炉上的小铁锅里炖的是猪肉粉条。主人告诉我,他家有四亩果树,一年光果树的纯收入就4500元。高治富很有市场意识,他的果树都进行了高换接头,其中三分之一夏果,三分之一红富士,三分之一小果。红富士我懂,夏果和小果呢?高治富说,夏天不是苹果成熟的季节,这时候苹果上市就抢占了市场的先机,能卖上好价钱,他的夏果赢利就很好。小果是苹果家族里的“新宠”,现在城里人吃大苹果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吃“小果”。刚才进院子的时候我已经发现这家的庭院经济相当出色,摩托车的车灯一打,绿色的枝叶间果实累累,青果挂枝,又繁又多,沉甸甸地坠在繁茂的枝头上,在雪亮的光柱映照下,我恍如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庭院的当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鸡冠花、喇叭花在静夜的庭院里含笑迎客,显得特别婀娜多姿。一个没有情趣的主人不可能伺候这些花花草草,一个只得温饱的农人也不可能有这份闲情逸致。我坐在炕上,高治富给我算了一笔他月生活的开销;大米10斤,面粉30斤,大肉10斤,食油5斤,鸡蛋5斤……共230元。这样的生活水平就是在城里,也算得上“小康”了。高治富夫妇一定要我尝尝他们的羊肉西葫芦包子,盛情难却,吃不了我就“兜”上走了。

 

  青山绿水,环抱着一个富足的村庄。这里有我淳朴善良的村人;它是高西沟,是我灵魂的故乡。